记者/李想俣

编辑/石爱华

(资料图片)

2023年5月，76岁的杨成杰拿到不起诉裁定书后站在检察院门口

6年前，海南省临高县得位村一个8岁男孩，被酒后闹事的同村村民杨庆全掐住脖子，男孩的爷爷——70岁的杨成杰，为保护孙子，用钩刀砍击对方，致其轻伤一级。老人因此被判故意伤害罪，获刑8个月。

在杨成杰一家看来，“护孙砍人”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因不服判决，一家人开始申诉。

在经历两次上诉、两次驳回、两次申诉，又随儿子一起骑三轮车北上申诉后，杨成杰终于等到了再审、改判。2023年5月19日，海南省临高县检察院作出不起诉决定书，认定杨成杰构成正当防卫。

杨成杰与杨庆全发生冲突的现场

护孙砍伤闹事者，时隔两年被刑拘

申诉的这几年，杨成杰重复过很多次孙子被同村的“冤家”追打的情景。

在案资料显示，2017年8月31日下午2点多，38岁的杨庆全酒后骑车载其女儿来到临城镇德老村委会得位村，行至杨成杰家附近时，他停车捡起石头打砸杨成杰家厨房。杨成杰8岁的孙子出门查看，杨庆全拿着石头追赶男孩。听到声响的杨成杰拿着钩刀追了出去，追至家门口附近一小竹林时，他看到杨庆全正用双手掐着孙子的脖子，因对方不肯松手，他持刀上前砍了杨庆全。杨庆全被砍一刀后放开了孩子，杨成杰再砍几刀后，对方倒在地上，后被送往医院治疗。杨成杰则被带到临城东门派出所做笔录。

杨成杰的儿子杨昌武告诉记者，2017年6月，他因承包村里土地的事情与杨庆全发生矛盾，两家人因此闹得不愉快，结下梁子。

据杨昌武回忆，当天下午四五点钟，他接到派出所的电话，带儿子到派出所做笔录。当时民警告诉他，老人的事不是什么大问题，杨庆全有过失，先让其在医院接受治疗，其余的事等以后再说。

父亲和儿子做完笔录后，杨昌武带两人回到家中。到晚饭时，派出所再次给杨昌武打来电话，称杨庆全伤情较为严重，不再在临高县人民医院接受治疗，要送到海南省人民医院继续治疗，这样事情性质就变了，需要杨成杰承担对方的治疗费用。杨昌武对派出所的前后口径变化表示不解，拒绝了赔偿的提议。

接下来的几天，村委会、派出所都曾联系杨昌武一家，讨论赔偿问题。杨成杰一家依然拒绝赔偿，选择走司法程序。两周过后的9月12日，杨成杰被警方处以行政拘留，但因年龄超过70岁不予执行，并处以罚款500元。

一家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未料到两年后，该案再次波澜，并给时年72岁的杨成杰带来了牢狱之灾。

据杨昌武称，从事发到2019年的两年中，杨庆全方一直不满于此前的行政处罚，坚持要将杨成杰“送进去”。

2019年7月28日，临高县临城东门派出所以涉嫌故意伤害为由，对杨成杰刑事拘留。

杨昌武表示，在看守所期间，临高县检察院驻看守所的检察官看过父亲的笔录后，曾和杨成杰面谈，口头表示法律会保障其合法权益。8月9日，临高县检察院未批准逮捕，杨成杰10日被临高县公安局取保候审，杨昌武当天到派出所在《取保候审担保书》上签字。杨成杰回到家中，结束了13天的刑拘生活。

两次申诉被驳回，骑行北上获关注

2020年4月20日，临高县公安局侦查终结，以杨成杰涉嫌故意伤害罪移交临高县检察院起诉。

当年7月，此案在临高县法院第一次开庭。杨昌武表示，审判长曾通过代理律师转达，希望杨昌武对杨庆全进行赔偿，法院可以协调检察院撤诉。当时代理律师和杨昌武均认为是正当防卫，没有同意法院的调解。

2020年11月27日，临高县法院一审宣判。该院认为，杨成杰看到孙子被掐脖子时，没有采取相当手段来阻止侵害行为，而是直接持刀砍击，不属正当防卫，判处杨成杰有期徒刑一年，并赔偿杨庆全57000余元。判决书中显示，海南省医学院法医鉴定中心2019年出具的《司法鉴定意见书》认为杨庆全所受损伤综合评定为轻伤一级。

一审宣判后一周，杨昌武上诉到海南省二中院。二中院受理后组成合议庭，并联系律师，称审判长想与杨昌武面谈。审判长与杨昌武见面后，仍建议原、被告双方协商赔偿，可以给杨成杰办理缓刑。但杨昌武认为，当时父亲一年的刑期已过去几个月，因此不愿接受。

2021年3月，海南二中院作出二审判决，以故意伤害罪判处杨成杰有期徒刑8个月。二审法院认为，杨成杰砍击杨庆全的第一刀具有防卫性质，但第一刀后杨庆全就放开了男童，危险解除，此后的几刀，系出于泄愤目的，不属于正当防卫。

2021年4月23日，杨成杰刑满释放。

2021年5月，杨成杰父子先向海南省二中院提起申诉，申诉于6月26日被驳回。同年8月，杨成杰父子又向海南省高院提起申诉。11月26日，申诉再次被驳回。两级法院出具的《驳回申诉通知书》均认为，在杨成杰砍击杨庆全的三刀中，第一刀为正当防卫性质，第二、第三刀不符合正当防卫。

海南省两级法院先后驳回申诉后，杨昌武萌生了带父亲到北京最高人民法院继续申诉的想法。

2022年5月16日，杨昌武带着父亲坐轮渡抵达广东徐闻，开始了北上申诉之路。但受湛江市疫情影响，父子两人又辗转取道广西北海。在北海，杨昌武购买了一辆三轮车，骑行拉着父亲，途经广西、湖南、湖北，一路北上。

杨昌武告诉记者，一路上，他们若晚上能找到旅馆就住旅馆，没有旅馆的时候就找地方搭帐篷将就一宿。

在骑行北上过程中，杨昌武将视频发布在社交平台。临高县政法委的工作人员告诉杨成杰的家人，申诉视频引起了海南省委政法委的注意，省政法委要求临高县有关部门处理该情况并劝返杨成杰父子。

6月16日，出发一个月后，杨昌武和父亲在湖北广水和河南信阳交界处附近被湖北警方找到。随后，临高县政法委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并书面承诺45天内帮助杨成杰向检察院提出抗诉申请，父子两人随工作人员返回海南。

杨成杰老人在法院门口

正当防卫终获认定，希望重新恢复党籍

2022年7月份，临高县法院口头告知杨成杰父子，海南省二中院已对该案启动内部纠正再审程序。几天后，杨成杰父子拿到了海南省二中院作出的《再审决定书》。该《决定书》认为原判可能存在适用法律不当，裁判结果可能存在错误。

再审决定作出后，杨昌武找到北京富力律师事务所王艳涛律师代理此案。2023年1月13日，临高县法院重新立案并另行组成合议庭审理此案。

王艳涛律师认为，杨成杰在看到孙子被杨庆全双手掐脖子而进行救助属于见义勇为，第一次砍击后，杨庆全并未松手。第二次砍击后，孩子解除危机，但杨庆全并未终止不法侵害行为，又用手抓杨成杰的脸或戳杨成杰的眼睛，此时，杨成杰为了个人权益进行防卫，进行了第三次砍击，仍然属于正当防卫，且杨成杰并未砍击致命部位，没有故意伤害的意图。从砍击的结果来看，造成轻伤，不属于明显过激行为造成重大损害的防卫过当。王艳涛认为，应对杨成杰认定为正当防卫并不予以起诉。

5月19日，杨昌武接到检察院的电话，对方称已经决定不起诉，并请杨成杰父子到检察院现场宣读。在临高县检察院的接待室中，工作人员向杨成杰父子正式宣读了《不起诉决定书》和《不起诉理由说明书》，认定杨成杰构成正当防卫。宣读后，工作人员向杨成杰口头道歉，承认之前的公诉存在错误。

在临高县检察院出具的《不起诉理由说明书》中，检方认为，杨成杰对杨庆全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符合正当防卫起因条件。杨庆全拿石头追赶年仅8岁的小孩子，并用手掐小孩的脖子，使小孩的人身权利受到现实的不法侵害，杨成杰在此情况下，对杨庆全采取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符合正当防卫起因条件。

杨成杰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实施防卫，具有必要性和紧迫性。杨庆全拿石头追赶小孩、追上后用手掐其脖子，杨庆全的行为对小孩的人身安全造成极大的显示危险且情势紧迫；杨成杰年满70岁，杨庆全38岁，双方力量不对等。杨成杰砍击第一刀后，尽管杨庆全松开了掐住小孩的手，但立足于杨成杰当时所处的具体情境和恐慌、紧张的心理，认为杨庆全的不法侵害可能继续，因而继续持刀砍击杨庆全，符合一般人的心理和行为反应。

杨成杰的防卫行为，没有明显超过必要限度。杨成杰砍击的是杨庆全的四肢，并未针对要害部位，可见杨成杰的反击行为具有一定的节制。

杨昌武和本案代理律师王艳涛均表示，下一步要为杨成杰申请国家赔偿，同时要求对杨庆全事发时寻衅滋事、破坏他人财物的行为进行处罚。

杨昌武告诉记者，父亲出狱后，临高县纪委曾发文，给予父亲开除党籍处分。现在，76岁的杨成杰还有个愿望，就是希望组织可以能恢复自己的党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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