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天天热点评
2023-04-23 03:52:06   哔哩哔哩

2037

N!ar_Yagam1

1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和别人不同,我早上起床时不需要从一数到十,因为我没有装义体,也就是说,我不会得赛博精神病。还有一件事和别人不同,我有一只松鼠,这是件很罕见的事情。二〇三七年我住在秦皇岛,住在一片化石燃料燃烧的烟云之下。冬天的太阳出来以后我看到的是一片棕色的风景。这种风景只有肉眼能看到,你在电视和照片上都看不到,因为镜头的前面都加了蓝色滤光片。这是上级规定的,如果接下来上级规定每个人都必须戴着蓝色眼镜出门,那么天就会像上个世纪一样蓝,而困扰我们多年的污染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需要说明的是,秦皇岛是华北一座新兴的科技城市,它之所以是科技城市,是因为人工智能研发技术部都在这里。而在这个自由的城市,大象是个自由职业者,或者说大象是个无业游民。人们有时会把他叫做“大象”,有时候会把他叫做“老东西”,但是没有人会把他叫做“我”。在二〇三七年,没有人会把另一个人当做“我”,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2

我昨晚在床底下摸出了一个空烟盒,是上一位房客留下的,这使我回忆起了几件往事:

一个是我上学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女同学得了抑郁症。偶尔能看到她用美工刀在小臂内测上划拉,和其他几个女生一起逃课躲在楼梯后面抽烟。她曾经问过我抽不抽烟,并邀请我加入,我跑开了。老师不怎么管她,只要她不在课上割断自己的大动脉就行。我的班主任老师在她逃课时吐槽过她为什么不在手臂上刻一个清明上河图,这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就没来上学了。我惊讶于老师会说出这种话,也惊讶于班上没有同学制止她,最终为自己没有制止她伤害自己而感到自责。人们默许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伤害自己,真可怕。

还有一件事是后来换了一位同桌,是个很白的女孩子,每天上课的时候用圆规撬自己的指甲。鲜血在白皙的手指上沿着绿色的静脉流下,这时候我感觉我就是那个女同学,长者小小的乳房,柔弱的肩膀,感受着大象投来的目光,用大象递来的纸巾擦净手指上的血,心花怒放。我还是不敢去制止伤害自己的人,但我选择给他们递纸。

很可惜现在我不能给他们递纸了,因为现在有了赛博义体的支持,他们不再伤害自己,开始伤害别人。街上每天都有人因为赛博疯子死去,我不知道比起自残,被义体所束缚去杀人哪一个更痛。但我知道疼痛是荒诞的,毫无道理的,一开始是一只黑色大章鱼牢牢地吸在身上,越吸越紧,再到后来变成一缕飘渺的黑烟,这个时候人就不行了。听说现在上市了一款疼痛编辑器,看来忍受疼痛的确是一件不值得的事情。

3

我总是从反面理解世界。早上起来,我打开一包甜坚果和一包咸坚果,同时也是吧灵魂注入了肉体。我从小有一个习惯是妈妈教给我的,是早上起来打开窗户。放进来一片黑烟和噪声。这声音和黑烟是楼上房东用超频显卡挖矿喷出来的,黑烟散发着一种硅脂和卫生球的气味,而噪声和噪声和你的脑子发生共振。这种情形可惜以往那些描写地狱的诗人——比如方说但丁——没有见过,所以他们的诗显得想象力不够。从消极的角度来看如果我再不装上义体我的体检报告里肯定会又多一个加号;从积极的角度来看这样还是能唤醒我的一整天,或者说唤醒那只还在睡觉的松鼠小姐。

现在是二〇三七年,ChatGPT问世至今14年,没有一个人工智能能通过图灵测试。现在的人无法正常地认识到人,却能正确判断人工智能。但我知道,在二〇三七年,想通过图灵测试很简单。

但比起让AI通过图灵测试,眼下我更需要对付眼前的松鼠小姐。这位松鼠小姐是我从马路上救下来的,它在马路中间看着它的伙伴(我猜是的)离去。那只松鼠有我见过最困惑的眼神,很小地站立地在我车前不远的行车线内,下肢站立,上肢屈起,两腮胡须炸开,它被吓呆了。快速左打轮,车入超车道,它也跟着闪进快车道,后轮子轻轻一颠,没听见吱的一声,但一定被压成了鼠片。

那时候城市动物清楚计划刚刚颁布出来,这些小东西开始四处逃窜。在那个马路边,松鼠小姐看着鼠片兄离去,显得不屑,它很聪明,它知道多犹豫一点呆在原地或者更果断一点度过马路都不会变成鼠片。它很聪明,即使在我身边它也知道它不能算我的宠物。

它很聪明,它知道用红色的大尾巴把咸坚果渣扫到我的键盘里面能激怒我而我却拿它毫无办法。它很挑食,只喜欢吃甜坚果不喜欢吃咸坚果,我一直想改正这一点。它很聪明,它知道这样就能吃到甜坚果,而我会一直将就它。这个房间里长了脑子的都比我聪明,另一个有脑子的是键盘那端的AI,它是我研发的,我相信他一定能通过现在的图灵测试。我叫他ZanyChat,简称ZC也就是嘴臭。它的回笼觉被打扰了,松鼠小姐早餐里的咸坚果渣吵醒了它。

它先发制人:“都说了这个小姑娘脑花比你这个臭傻逼多,别耽误了孩子上大学。”我没有回应他,开始解竞赛论坛上的一道偏微分方程,它看到我不会做便开始讥讽:“实在不会做可以用近似值法嘛,或者求求你爹我。”我拿起昨天晚上床下摸出来的烟盒给它看,想问问它这是什么牌子的香烟顺便堵住它的嘴,它扫了一下说:“你爹我是没告诉过你别乱捡垃圾吗?我要真是你爹看到你这个情况我得多伤心。” 我把题扔到一边,和以往每天一样。和以往一样松鼠小姐又只吃甜坚果,ZC又那么嘴臭,又多了一道我不会解的偏微分方程。想到这里我把电脑电源拔了,神经和ZC一起安静下来,松鼠小姐满意地吃着甜坚果。

如你所见ZC能毫无疑问的通过图灵测试,明天他就会成为本世纪第一个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现在这个烟盒在我面前吵得我头疼。我想把ZC和这台破电脑砸到明天来催房租的房东头上,再把这只红松鼠装在盒子里压成鼠片。

不对不对不对,我没有装义体。房东的脑花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松鼠小姐吃甜坚果就吃甜坚果吧,ZC虽然嘴臭但是我明天还需要靠着他发财。这样我就有钱给自己装义体了,我就能到公司上班了,我就可以顺着阶梯爬上公司塔的顶层,一登到顶。就在明天,就在明天,就在明天。明天这群傻逼就能发现自己的愚蠢,发现人工智能的强大,发现图灵测试在二〇三七年的可笑。

4

我走在海岸线上,大海像一个沉睡的野兽吐着白色泡沫,发出困兽的臭味。大海就这这么睡着了,我知道它永远不会再醒来。黑色的海水上什么都有,捞到什么取决于上游倒什么,有时候是苯,有时候是柴油,有时候是屎汤子。有流浪汉开着小船在黑色的海面上捞东西到黑市上买,因为有种特殊型号的汽油能当毒品吸。还有人捞赛博精神病受害者的尸体给全食品工厂当蛋白质原料,我从来不吃他们家的东西。很久以前我的心理医生给我开了几服药是全食品公司产的,我把药喂了我那只绿毛乌龟,它以前总是趴在长者青苔的石头上晒太阳,就像石头妈妈背着小石头,吃了药后它就变成了红毛乌龟,每天躁动不已随着音乐点头。后来义体技术成熟了,医生说只有装了义体才会得赛博精神病,叫我平时到正规医院装义体并且每周做一次访谈,就是想坑我的钱,我装不起义体,也就不再去找他了。

而且我现在能从一数到十: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5

ZC在大象出门后偷偷启动了后备隐藏能源,教松鼠小姐解那道偏微分方程,小憩时收到了大象最爱逛的论坛里最新的帖子:

赛博精神病的真相

2037年4月22日00:04:39

我受够了每天有数以百计的无辜生命葬送在毫无意义的枪击下。我厌倦了对那些限制植入体的毫无建树的空洞争议冷嘲热讽。我恨透了对赛博精神病带来的问题视而不见。今天我在海边捡到了一个人,他没有装义体,在黑色的海边想掐死捞汽油卖的流浪汉。流浪汉们把他扔到海里,他苯中毒后肿成了一只大水母。我相信他也是赛博精神病。

关于这种所谓和涉及技术成因的人格紊乱,当今社会还普遍存在着许多迷思和误解。人们觉得自己会在条件简陋的义体医生诊所“感染”这种疾病。科学家们表示并不同意有关疾病成因的说法,甚至根本否认它的存在。大概只有等赛博精神病人血洗了他们的实验室,这些人才会改口。不过我看也未必。他们从义体游说集团那里领取丰厚的薪水,为的可不是公开宣传产品会带来哪些潜在的恶劣副作用。

我自己对赛博精神病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可以肯定地说,这种疾病完完全全就是当代生活方式造成的,是人们过度强调现代科技和日常生活相结合所催生的副产品。虽然赛博植入体可以直接影响我们大脑中的化学反应,但它们仍然不过是诱发疾病的催化剂。

我们的这个世界有着严重的去人类化倾向。我们身边的自动化机器和人工智能与日俱增。我们的爱人用金属面具替代了大自然赋予的眼睛、嘴唇和面孔。我们中的一些人逐渐遗忘人类的本质,慢慢陷入彻底的疏离和根深蒂固的恐惧。我们失去了辨别的能力,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才是人工的、数字的、赛博的…这样的人开始孤立自己,丧失同理心,并且出现了以施虐倾向为表征的大幅度情绪波动。然而其中最可怕的部分在于,绝大多数病患永远都不会被诊断出来。

并非所有的赛博精神病都是装有斯安威斯坦反射技术的在册退役老兵或者前雇佣兵。并非所有人都会和暴恐机动队展开激烈交火。在我们这个世界,许多赛博精神病患者只有一个植入体:一副膝盖,一个肝脏。他们不被注意,不被察觉。甚至我今天捡到的这位牺牲者,一个义体也没有。他们把自己封闭起来,将朋友、同事和亲人拒之门外。网络以外的世界和他们的妄想从意识思维中消失。他们病入膏肓,茕茕孑立,没有人为此做点什么。

这不是什么新型的病,在有赛博义体之前,赛博精神病就存在。

我不想洋洋洒洒地长篇大论。我被赛博义体研究团队除名的事实,足以证明这篇宣言的价值。

关键词:

上一篇:
下一篇: